中国社会生活中委实有许多说不太清楚的事情。“中国特色”大概就是其中内容最丰富、内涵最苍白的一个概念。
说它“丰富”,是因为它可以包容现实中一切大相径庭、相互冲突的社会现象、过程和关系。理想的信念与信仰的虚无、崇高的说词与丑陋的行为并行不悖、相得益彰。一方面我们要与国际接轨,一方面我们要独立特行。当我们需要市场经济时,叫做“改革开放”;当我们与世界普世价值不尽相同时,就叫做“中国特色”。
说它 “苍白”,是因为它在理论和价值层面具有强烈的排他性。不管这种理论和价值与现实的距离有多远,也不管实际上存在着优化理论和价值的可能性。掌握资源的决策者绝对不会放弃已有的理论和价值(已经获得资源的人不会乐意主动放弃和变化资源的分配),所能够做的工作顶多是在既有理论的后面增加一些“后缀”而已。理论的“苍白”和实践的“丰富”,也构成一个国家最重要的特色。
一个国家不同与另一个国家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就像一个人一定具有不同于他人的特质一样。“世界上没有两片一样的树叶”。原本不需要特别声明和表现这片树叶如何不同于那片树叶,站在植物系统或者生物系统进化和发展的角度,一颗树木在枝头上的两片树叶的显著或微妙的差异,并没有特别的意义。
做有特色的事情,非常“容易”,又异常“困难”。
说容易,是因为如果“特色”没有本质上的确切含义,它便是一个“大口袋”,什么都可以往里装。如果我们有简洁高效的行政动员能力和社会控制力量,做成一件别人不可以复制的事情,哪怕不计成本,就着叫“特色”;如果社会发展的进程中出现了明显的负面效果甚至是恶果,也叫着“特色”;理论上,无论做到什么程度,得到什么结果,都可以冠之以“特色”而堂而皇之。
另一方面,在一个高度同质化的“文化”里,做有“特色”的事情又何其难也。人们很难听到公共管理者用自己的语言个性化的演讲;人们很难看到公共媒体以反映不同利益群体诉求的方式做差异性报道;相反,我们可以随处发现“高度同质化”的大学教育、“高度同质化”的地区产业结构、 “高度同质化”的高新区发展模式、“高度同质化”的城市景观、“高度同质化”的人才标准、“高度同质化”的生活模式,等等。有些改变,但不是本质的。